2)第9节 母亲和她的乡亲_巨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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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瓜,蘸大酱吃,然后又端出酸菜火锅。有人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因为想起家来了。这些人这一生没再回去了。

  到台湾八二三炮战时,父亲和立法委员到战地去,金门防卫司令王多年将军说,他是我父亲主持招收的黄埔十期学生,忘不了我母亲的家乡菜。从南京打到四川的征途,许多黄埔的学生,照顾中山中学的弟妹和我一家人,也是对我母亲感恩。在母亲葬礼上,曾任驻马拉威大使的赵金镛说,怀念当年在政治大学读书时我母亲对他的关怀,家乡沦陷后还给零用钱……。

  那一年,我姥爷设法又来了一趟南京,看到他疼爱的女儿在前院种花和后院大大小小的缸间兴高采烈地忙着,终于放了心。回家后两年,他平静地去世,心中不再牵挂。

  母亲虽然有了持家的幸福,却常常一面忙一面轻声地哼唱着,我不知道她唱什么,但是当她抱我妹妹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在唱《苏武牧羊》,唱到“兀坐绝寒,时听胡笳,入耳心痛酸”一句不漏,重复地唱着直到小孩睡着了,有时还独坐一阵子。

  十多年后,抗战已经胜利了,她曾经回到家乡祭拜了姥爷和姥娘的墓,回过她枯守了十年的齐家小西山故居,接着却又被迫逃离北方,奔往更遥远的台湾。在台中,我儿子的摇篮旁,已经二十年后了,她又轻声地唱起《苏武牧羊》,那苏武仍在北海边牧羊,穷愁十九年……。直到她埋葬于台北淡水之前的三十八年间,她未再看到心中的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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